坏人房集为非作歹颇干了些人神共愤的事(1)

唐肃宗的时候有一个尚书名叫房集凭借手中的权势为非作歹颇干了些人神共愤的事。

大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这家伙官运亨通,是皇帝眼里的当红炸子鸡呢!胳膊拧不过大腿,思来想去,还是该干吗干吗去吧,只要石头不掉下来砸着自己的脑袋,就闭上眼睛,当它不存在。这是任何时代,小民要想活下去的必备法宝。所以,房集还是悠然地当他的尚书郎。

有一天,不用上朝,家中也没有宾客来访,正是难得的空闲。房集独自坐在自家雕梁画栋,高大宽敞的厅堂里,安然地享受着这少有的闲暇与宁静。

窗外花木扶疏,蜂飞蝶舞,温煦的日光从窗格间爬进屋内,照在他的身上,此时此刻,没有争斗、倾轧、暗算、防备,没有血雨腥风,没有虚与委蛇,更没有当面陪笑,背后插刀,房集的身心全都松弛下来,在阳光的笼罩下,差点伏在案上睡过去。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房集久在官场,为人甚是警醒,这声音虽然不高,还是对他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大脑造成很大的冲击,打了一个激灵,便醒转过来。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小孩,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鬓发覆额,目光炯炯,长相甚是齐整。小孩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布囊,立于案前,灵动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房集。

没有人通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许就是刚才自己打盹的时候吧。房集心想。下人们也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来人了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这孩子自己从来也没见过,兴许是亲戚家的孩子。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房集飞黄腾达之后,三亲六故没少跟着沾光,这小孩不是过来请托,就是被大人打发前来送礼的。反正他门前来来往往,基本上都是这两种人。想到这,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可是作为长辈,他又不能太露行迹,至少要表现出几分亲和的样子。于是,房集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双亲还好嘛?

小孩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明显是听懂了房集的话,却闭着嘴巴,一声不吭。房集心里奇怪,转念又一想,这孩子想必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冷丁从狭窄逼仄的小屋来到这宏构巨制的大宅,看得眼花缭乱,显然还没有适应过来。再者说,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有些忐忑和局促的。于是,房集又没话找话地问:你那布囊里装的是什么啊,是你父母差你带过来的吗?

小孩一听这话,眉眼一弯,笑了,一直紧闭的嘴也张开了:眼睛。

什么?眼睛?房集一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小孩看出了房集的疑虑,为了验证自己所说的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抬手,把布囊的系带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地悉数倒出。

好几升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眼睛一拥而出。

房集汗毛倒竖,惊骇欲绝,差点从椅子滚到地上去。他张大了嘴,艰难地吞咽着吐沫,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更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眼睛,脱离人体的眼睛,仿佛有生命一样,在地面上朝四处散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爬行。有一些爬上墙壁,爬到屋顶,占据了厅堂里的制高点,冷冷地向下观望。另一些爬上门槛,爬出厅堂,转眼便在视线中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有几只,甚至爬到了房集的衣襟上,闪着七彩妖异的光,同房集大眼对小眼,不怀好意地瞪视。

房集的神经终于绷到了极点,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力跺脚,希望借助弹跳的力量将那些眼睛从衣襟上震落——他实在鼓不起勇气伸手去碰那些东西。谁料,那些眼睛如同生了根一样,不管房集怎样折腾,他们都安如泰山。冷冷地,嘲弄地、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啊——啊——啊——

房集的嘴里终于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叫。

如果这是一个梦魇,那么,他想借着这一声叫喊,把自己从梦中惊醒。没想到,声音刚落,自己的耳边又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呼。那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显然,其他的家人也见到了那些奇怪的,恶心地蠕动着的眼睛。而他,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这,并不是一个梦。

可以想见,他的心情,真的是绝望到了极点。正在此时,几个家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老爷……眼睛……眼睛……遍地都是……

房集心想,这些人长着眼睛都是干什么的,难道没有看到,自己也被各种各样的眼睛包围了吗。正思忖间,忽然发现,那些到处蠕动的眼睛如同海市蜃楼一样,已经凭空消失了,当然,那个手持布囊,面带笑容的小孩,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其他地方此起彼伏的惨呼声,也渐渐停止了。

好像刚才,全家人集体做了一个梦。

那些眼睛究竟从哪里来,那个手持布囊的小童又是谁?他来自何方?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疑问,随着小童的消失,已经成为永不可解之迷。

据说,这以后不久,房集的好运也走到了头,他因事被诛,不知道,当刽子手的大刀高高扬起的时候,他是否还记得那些躲在命运深处的,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出《原化记》)